1
分別25年的姐妹淘重逢的故事。導演姜炯哲戲稱這是一部"2M"電影—"Melody&Memories",影片采用插敘的方式,交織著80年代的如夢青春與千禧十年的平淡人生。
2.
全羅道來的小土包子如今是體面的首爾人。曾經(jīng)說著要成為畫家;要在大學里做音樂茶座DJ;覺得自己也許會成為藝人,因為自己長得像大明星蘇菲瑪索;想做給學生打折的好心租書屋老板娘……現(xiàn)在也只是清早6點起床為全家張羅早餐,聽見丈夫一聲“調新聞”就匆匆起身的家庭主婦,即使一再強調女兒丈夫去給自己的母親探病,得到的也只是匆匆回避和敷衍塞錢的漠然答復。一成不變的生活里,娜美也會一邊作畫一邊安靜地對團長提出的問題給出“湊活著過唄”這樣自嘲的回答。
不是每個人都能像任娜美這么幸運,病房里匆匆一瞥就這么巧,再度重逢經(jīng)年貴人。中學時候拯救她免于欺凌的團長,又在她人到中年的時候二度保護她免于失去自我的麻木。
很佩服導演姜炯哲,明明是個男人卻排出這么溫情脈脈的女性情感電影。
3.
起先還有一點點疑慮的娜美,想著女兒“快要考試了呢”,“我還得照顧老公孩子呢”,先是透過昔日老師找到玫瑰——中學時候就老想著要割雙眼皮,到現(xiàn)在也還會嘟嚷著“這是不合理”的小胖妞。我很喜歡她,似乎25年的時間既不能減去她的體重也不能磨去她樂天的本性,聽著她嗔怪娜美“你老公和孩子,難道還裹著尿布嗎?”真是不禁莞爾。拖著娜美一起去奇怪的私家偵探事務所,還能有雅量推薦著,當初和老公為躲避債務尋著的隱秘處所,就是被那個家伙捉到的?;厥撞豢芭f事,也只是一句笑笑的“受了老大的罪”淡然帶過。
接著又找到現(xiàn)今假作文質彬彬卻依舊難改太妹本色的副團長真熙。怒斥姐妹找偵探事務所探人隱私不夠入流,結果也悄悄摸到事務所查訪自家老公有無偷食。被娜美撞破一起前往探訪“文學少女”金玉的橋段也很好笑。強做笑臉的富家太太,辛苦地踩著高跟鞋跟在娜美后面,后者故意拿喬鬧她,言不由衷地訛詐她,兩人無論是氣嘟嘟的不甘還是壞心眼的俏皮,都叫人為之一笑。
電影至此,無論獨住豪華病房的春花,還是生活安逸的娜美,或是嫁作富人婦的真熙,即便是曾經(jīng)躲債的玫瑰,也許還各有壓力,但尚且都稱得上是衣食無憂過得不錯乃至富貴。可是這個尋著的金玉,和婆家住在擁擠的公寓里,帶著小姑的孩子,看著婆婆的臉色,世事并非如意此刻才開始顯山露水??粗f識為生計發(fā)愁,家里被婆婆呵斥的老友,為著最后的體面,蒼白著臉擠出笑臉說“朋友們,請你們先走好嗎”倉促訪友的娜美和真熙,衣著體面卻在斗室坐立難安。
到后面四個中年女人為著娜美的女兒,不顧身份痛毆不良少女也著實有味。身患絕癥的大姐春花一馬當先飛踹死小孩果然寶刀不老;一通混戰(zhàn)后,連警察都出面的荒唐局面更是讓人發(fā)噱。四個好姐妹仿佛時光倒退二十載,在警車里手舞足蹈大唱老歌卻讓人發(fā)笑又感傷。
如果說金玉的境遇只是世事不那么如意,福熙的處境簡直是世事無常了。過去雖說有些假作但總歸天真可人的“韓國小姐”,現(xiàn)在形象盡失不過落魄酒家一個更加落魄的酒女罷了。歡喜迎著朋友入店小坐也遭著老板娘的輕蔑侮辱,娜美看不過眼,好不憤怒地拿錢替好友出一口氣,換來福熙片刻歡呼,可當被問起被分開女兒的事情,這個歷經(jīng)坎坷市儈粗俗的蒼老女人毫無預警爆出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。
4.
結交的朋友里面,似乎總有一個人,你或者她曾經(jīng)都有過那么一點相互看不過眼——可是偏偏這樣的人,最后總會成為彼此特別的存在。
團體里面的冰山美女秀智似乎總有那么一點不合群,其他人笑鬧的時候她多半是拿本書安靜地坐在旁邊,娜美對她半是好奇半是懷有畏懼。直到后來秀智公開在群體里表示不喜歡她,娜美大受打擊之余不免摸不著頭腦。年輕人莽莽撞撞也不管對方心意,就直沖到人家家里要問個究竟,結果見著對方的繼母,才知道原來秀智后母系全羅道人士,居然因著這樣的關系被討厭了。不甘心的娜美追著對方,直到兩個小家伙一頓飽飯一通亂醉,又哭又笑,秀智總算是真正接受娜美。
團體里面有這么一位特立獨行的美麗女孩,一點風流韻事斷然少不了。娜美初時暗戀的男孩,心思就被這樣與眾不同的女孩占去。這里特別感謝導演的大度,沒讓少女情誼毀在狗血煽情的小情小愛里。本打算贈畫訴傾腸的小娜美黯然離去,好在只是一番痛哭一點不自在。
如今重溫往事的娜美,又憶起這段暗戀情事——初時那聲善意贊美,后來那次挺身相救——并非戀戀難舍一段舊情,只是感懷人生能有幾回純粹仰慕。娜美拿著未曾送出手的單人速寫再次來到這有些年代的老店。和年輕時單戀青年何其相似的男孩,娜美思緒又回到當初那個美好又傷感的夜晚,當時不屬于自己的清純一吻,今日不辨舊識的儒雅店長。
男人撕開包裝,暖淡燈下,畫框里青年男子閉目休閑,一番清俊風采。
每個人都值得兩回怦然心動。
5.
看著舊友們的種種境遇,哭笑不得也好,心酸感嘆也罷,尋找姐妹玩伴的經(jīng)歷讓娜美重新回味過去種種,翩翩回想里,有她年少的歡笑和淚水,有甜蜜苦澀的初次單相思,有逐漸失落的高飛夢想。
“任娜美——”
“是——”
“你有……什么想做的嗎?或者像成為什么樣的人?”
“都這把年紀了還想成為什么人啊。湊活著過唄?!?nbsp;
……
“春花?!?nbsp;
“怎么了?”
“謝謝?!?nbsp;
“謝什么?!?nbsp;
“這么久,我都是,作為媽媽,作為老婆過過來的。任娜美這個人,一直生活在自己遙遠的回憶里。我也是有著歷史的,至少也是我人生的主人公。”
“你啊,長著就是主人公的臉。”
……
“你好,未來的娜美。我是高中生娜美,很高興見到你,你以后會成為畫家的。哦,進大學以后,試著做一個音樂茶座的DJ吧。啊啊對了,那個也挺好,做一個漫畫店的老板,如果是孩子們的來借書,就打點折。啊,還有,我真的,你,長得真的很像蘇菲瑪索(什么啊~),一路飆升,也拍個電影,會成為有名的演藝人;啊,還有,也可以做一個勁歌歌手……”
……
6.
Dreams are my reality.
姜炯哲是個聰明人,他很精準捉住人們心頭暗藏那份“老夫聊發(fā)少年狂”的隱晦心事。懷舊的人于是有跡可尋,做夢的人于是有夢可依。一定程度上這部電影也算得上投機取巧,觀眾不夠底氣指責他隔靴搔癢,評論者也尚不至于筆伐他不夠深刻。
都說人生如夢。
此劇比如盛裝稚齡女娃,你看她蕾絲蓬蓬裙俗麗,卻還是難擋童趣真心贊她一句“好看?!?nbsp;
在下對韓國生活理解實在有限,不敢自負議論韓城女性生存水深火熱,但總不至于睜眼說瞎,高調稱贊人家獨步現(xiàn)代。
娜美經(jīng)歷此番尋友奇遇,只算心靈總算另有所寄托。你看她在自家地位,還是不免大嘆三聲??峙旅髟缢宄棵β?,丈夫依舊一句不咸不淡“調新聞”,女兒照舊是領錢才有喜笑顏開;娜美家庭內被邊緣化的境遇影片到結尾也沒有給出答案。當然不能責怪導演深度不足,凡事因循漸進,男權強健社會,娜美的自省恐怕已是極限,總不能指望任勞主婦轉眼即成女權強人,總不能再往后翻拍做家庭革命劇。
如今年紀也算不小,耳聞旁人控訴家人傳統(tǒng)逼婚,不能算少。一回同窗聚會提此話頭,男同學一派幸災樂禍,自立免死金牌一道“男人成家不愁還先立業(yè)”,笑言女人早早找到婆家前往嫁去方是正途,莫等到年紀一把滯銷存貨叫家鄉(xiāng)父老憂心。講真此種玩笑屁話尚可一聽,最稀奇有大齡青年自詡騎士,語重心長教導社會險惡,淑女不宜,還是尋著護蔭,大樹底下好乘涼。
想來任娜美當年恐怕亦有此番教誨。奇葩畫家也好,人氣偶像也好,統(tǒng)統(tǒng)不比嫁個好人家來得穩(wěn)當。劇中人除去強人社長春花,誰家不是嫁進好人家下半生衣食無憂,遇人不淑比如金玉,福熙,人生評語只有慘慘慘三字而已。女人的命運輕似浮萍,攀著良木是前世修緣,遇著朽木是前塵舊業(yè)。
本命年虛歲二十有五,聽過前輩女經(jīng)理玩笑“千個證不比一張結婚證書”,見到同歲學友實習三月回歸立志嫁個男人不要拼死拼活;有人信誓旦旦“我生得不丑學業(yè)不壞家世良好憑什么不找個好的”,有人輕吐笑語“結婚還不簡單,男女相親一拍即合,公務員上選?!蹦贻p未見得要做盡壞事才算至情,而一心求得平穩(wěn)是否尚存疑慮。
姜炯哲溫柔文藝評級四星有過譽嫌疑,半是照看男權兇猛年代,此株實為罕物。
全劇最難忘段落,高級病房里,形單影只的夏春花問她(們):
你可有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