茫茫大漠,烈陽吸干了地表的最后一滴水。 時間和風都以極其緩慢的速度走過,慵懶地清理著那些深埋的白骨和直通地平線的足跡。 在這里,充滿悲慘和怨恨的現實被打磨成華麗的神話,裹挾著黃沙向東土流傳著…… 玄奘:長生肉 刑陀城低矮的土墻阻隔著沙漠,卻阻隔不住絕望和恐懼。 施主,貧僧想在這里借宿一晚。 刑陀城唯一一家客棧里,一個衣著破舊的和尚合掌作揖道。 高……高僧!莫非你就是那傳說中從大唐來的……玄奘法師? 客棧掌柜擁著發(fā)抖的小兒子說。 正是! 和尚微笑著。 掌柜臉色慘白,手捂住了小兒子的嘴不讓他哭出聲來。 就是這一群人! 傳說從東方而來,每經過一個地方就帶來一場災難。 一百里外的平緹,所有十歲以下的幼童被針線縫住了雙眼; 三百里外的阿哆切,所有男性被斬去了右掌; 最慘的是五百里外的應虜,一夜之間全城老幼被掏空內臟…… 施主,請問方不方便借宿? 和尚走前一步說。 方便!方便! 掌柜拼命點頭,同時嗅到了和尚身上的一股惡臭。 好,那就麻煩施主給安排一個房間。 和尚依舊笑容滿面。 請問……城外隨您而來的那幾位大仙…… 掌柜試探地問道。 貧僧的幾位徒弟身軀都比較高大,恐怕這個客棧是容不下的,就讓他們在城外的沙丘上休息一晚吧。 也好,也好!高僧定是法力高超,才能召來如此威猛的徒弟! 掌柜敷衍道。 這個…… 和尚低頭嘆了口氣。 其實,我這三個徒弟剛剛跟隨我時還沒有這般高大,只是與普通人相似…… 哦……這樣啊…… 掌柜開始后悔引出了如此話題。 我們師徒三人此次去西天取經,路經重重磨難,有幾次都差點死去…… 和尚說著低頭進入了沉思,語速緩慢: 這些磨難的發(fā)生只因世人貪婪,佛心泯滅,我遇到的很多人居然想要……想要…… 和尚停頓住了,眼睛直勾勾盯著正前方,全無表情的臉在燭光的映照下顯得毛骨悚然。 想要吃我! 你明白嗎?想要吃我! 這……實在是……實在是…… 由于驚嚇,掌柜已經無法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了。 他們居然想要吃我! 和尚根本沒有察覺到掌柜在說話,他已經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敘述中。 于此同時,屋內已經充斥了他散發(fā)出的惡臭。 因為……因為他們說我的肉是長生肉!食下可長生不老而且法力倍增,體魄達到仙佛境界……哈哈哈哈!多么可笑的傳說??! 和尚的大笑如同雷鳴,完全沒有了一點出家人的樣子,燭光在他的笑聲中搖曳…… 可是最可笑的是——這個傳說居然是真的! 和尚喃喃地繼續(xù)說道。 在我和傷痕累累的徒弟們躲在狹小山洞中的那個夜晚, 我一度覺得生命沒有了希望,就像一把利刃已經接觸到了咽喉,只等著刺下。 可是……我不能放棄, 因為我的目的還沒有達到。 于是,我想到了那個傳說…… 和尚覺察到了什么,突然間打住話語,他愣愣地看了看掌柜,尷尬地再次合掌作揖道: 施主請恕罪,貧僧多言了…… 和尚的袖口因合掌而滑下,露出了半個前臂。 借著微弱的燭光,掌柜看到了他發(fā)黃骨骼上粘連不多的腐肉里,蛆蟲在蠕動。 悟空:傳說的終結 刑陀城外,黑夜吞噬了炎熱。 不遠處的沙丘上,三個龐大的身影如同起伏的怪異巨巖,與刑陀城橫亙相對。 喂,你有沒有覺得這附近有什么不對勁? 豬悟能從剛才側臥的姿勢站起來,抖落掉身上的黃沙后說。 悟空環(huán)顧四周,一語不發(fā)。 他們兩個警覺地觀察著附近,可是除了城墻,黃沙,夜幕和繁星外就只有悟凈的鼾聲在廣漠里延伸…… 這時一只蜥蜴撥開了黃沙,探了探頭,又鉆了回去。 片刻,悟能大喝一聲: 巽位! 悟空拔地而起,一瞬間躍至百米之外, 只見他在空中左手一揮,一個黑影被死死抓住。 一聲巨響,他落回地面,單膝跪地,左手將一個人形生物按在了地面上。 悟能慢悠悠走了過來,嘴角掛著輕蔑的笑容。 什么?我沒看錯吧?你抓住了一只猴妖?這種地方居然有猴妖出沒! 悟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。 被抓住的猴妖氣喘吁吁,但臉上卻充滿了喜悅。 喂!你為什么監(jiān)視我們! 悟能問。 猴妖卻不理會他的問題,他直盯著悟空,眼睛里竟然已經噙了淚水。 大王!你果真是大王! 猴妖興奮地說道。 悟空面無表情,冷冷地看著他。 大王!我們找了你五百年了! 這五百年里妖族群龍無首,相互殺戮,以致如今行將滅族,就是因為缺少了大王你呀! 悟能嗤嗤笑了一下: 有他又怎樣,沒他又怎樣?妖永遠只能是低賤的角色。 閉嘴! 猴妖對著悟能吼道。 在他的心里不準許任何人侮辱孫悟空這個名字,因為這個名字是一個傳說的開始: 那個如疾風般戰(zhàn)斗著的身影,那個如烈焰般可燃燒萬物的眼睛, 那個彈指間便撕扯斷哪吒三太子四條臂膀的魔神, 那個只用一天時間便生食了六萬天兵天將的妖王…… 如今,他終于親眼見到了這個偉大名字的主人。 孫悟空,他比傳說中更為巨大,巨大的僅用一個手掌就抓住了自己的整個身軀…… 而這個消失了五百年的妖王,卻始終一言未發(fā)。 大王?你怎么了?為什么不說話? 你忘記了當時我們起兵時你所說的了嗎? 你說要帶領我們占領天庭,讓我們做神,而那些神仙做妖! 悟能終于忍不住又再次嗤嗤地笑出了聲: 我說過了,有他無他,你們族裔的結局都是一樣,沒有希望的。 胡說! 猴妖怒目而視, 這可是我們的妖王啊!五百年前我們數百萬妖眾付出了生命去擁護的妖王??! 猴妖邊說邊看著孫悟空的眼睛,想從他的眼神中得到回應。 可那個傳說中噴薄著火焰的眼睛如今讓人感覺到的,是深入骨髓的冰冷。 大王?你……難道……難道是因為那個緊箍咒?那個傳說中大王稍有忤逆就會頭疼欲裂的緊箍咒? 我知道了!一定是因為這個原因吧!放心大王!我們會等你的! 等那個五百年前的妖王重新回歸的一天! 豬悟能終于忍不住了,他捧腹大笑,笑聲如地崩山裂,驚醒了刑陀城里的每一位眠者。 哈哈哈哈!緊箍咒!哈哈哈哈!妖王! 悟能笑著揮起拳頭,重重向悟空胸口打去。 這就是你們的妖王嗎? 他收起拳頭向悟空臉上啐了口唾沫。 這就是你們的妖王嗎? 他舉起釘耙向悟空臉上砸去,耙釘深陷入悟空的側臉,鮮血順著傷口汩汩地流了出來。 這,就是你們的妖王嗎? 猴妖呆住了。 他驚訝地看著這一切,可悟空的眼神里仍是一片空洞…… 悟能用力拔出釘耙,面帶笑意看著猴妖: 你所謂的妖王,現在只是一個會行動的巖石,只是一個聽從命令的龐大軀殼。 他向前一步,踩住了悟空按住猴妖的左手: 他的靈魂早已萬劫不復,他的思想如今只像螻蟻般簡單。 猴妖還想反駁什么,可他感到了一股巨大的力量在擠壓著自己。 還有,真不知為什么會有緊箍咒這樣的訛傳。 悟能一邊用力踩著悟空的手一邊看著表情痛苦的猴妖說, 其實正確的讀音應該是——禁魂咒。 隨著最后一字的說出,猴妖的身體血肉四濺。 悟能彎下腰用手指蘸了蘸猴妖的血放進嘴里,接著又蘸了蘸釘耙上悟空的血嘗了下。 果然是同類,連血的味道都一樣。 他說完兀自嗤嗤地笑了起來。 悟能:融 不要離開我好嗎? 她說。 沒辦法,等焚香燃盡,就是我離開這里,西游之時。 那帶上我。 這一路艱險重重,不是你一個弱女子承受的了的。 我不怕。 你! 他對她的固執(zhí)又恨又愛。 他手伸前撥開她額前的頭發(fā): 高小姐,你我夫妻一場雖然短短幾天,但就算我身軀化成粉齏,靈魂灰飛煙滅,你也始終是我的妻子,就像日升月落,晝夜交替一樣,用永恒來計量。但是,我不能讓你承受本該由我承受的懲罰…… 我不要!不管你說什么我都不要! 她撲進悟能的懷里,緊緊抱住了他。 看著我。 他說。 她抬起頭,看到他剛毅的臉龐。 你知道嗎,等這柱香燃盡的時候,我就會變的青面獠牙,鬣發(fā)布身。 我知道。 我是個妖怪?。∥沂莻€野豬精?。?br /> 我知道。 那你怎么還如此執(zhí)迷不悟! 因為我心所屬的那個人是你,不管你是人,是神,還是妖。 悟能突然感覺到有東西劃過了自己的臉龐。 幾百年了,還真是第一次嘗到哭泣的滋味。 他想。 娘子你聽著, 外面那個和尚手下的猴妖,他的法力不是我所能對抗的,我能選擇的只有屈服。 她沉默不語。 悟能嘆了口氣: 以前我總覺得自己可以掌握這個世界,可是后來發(fā)現我連自己的命運都掌握不了。 直到認識你后,我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掌握的是什么。 所以我騙了你,我隱瞞了自己的身份,用微不足道的法力來騙取了你的愛。 可到現在我才知道,作為一個妖怪,愛上你是害了你。 我一開始就不該這么做,可是后悔的時候一切都不及了。 我還是那句話,帶我走。 她堅定地說。 不可能的,這一切都是佛早已安排好的,你我只不過是傀儡,我們的命運不是自己能決定的。 帶我走。 她更加用力地抱住了他。 這時,焚香的最后一星光亮熄滅了,房間外,玄奘念起了經文。 高小姐!松開我! 他驚恐地說, 我不能讓你看到我的原形! 他的身軀開始脹大,面孔中如有數條蜈蚣穿梭,皮膚碎裂開來,毛發(fā)浸染著鮮血虬生著。 帶我走。 她說。 悟能被一陣涼風吹醒。 他起身看了看四周,目及之處,黃沙消失在夜幕中。 又做了同樣的夢。 他自言自語道。 已經好多年了,那天的場景還像在眼前一樣。 悟能撥開自己獸毛遍布的胸膛,微笑著用手指在胸口撫摸感受著。 借著月光,他胸口肌膚下一個女子側臉的輪廓清晰可見。 終于,你還是跟來了。 他說。 悟凈:失落之物 少了一件東西。 悟凈想。 真的少了一件! 可是他實在想不起來東西丟在了哪里, 甚至丟的什么都想不起來了。 整整三個月,他每天都要偷偷打開行囊,仔細翻找著行囊里的每一件物品。 卻每次都得到一樣的結果。 衣物,缽盂,法器,經文,通關文牒……繁此諸種共百廿五,而現在數來數去都只有百廿四…… 他討厭這種事情,可是幾百年了,這種事卻始終縈繞著他,揮之不去。 早已經忘了是幾百年前,他被罰入人間,就是因為打碎了王母的琉璃盞。 他日夜浸泡在流沙河中,一遍遍地淘沙濾泥,截下每一艘過往的渡船,剖開每一條游過的水族。 他只用了五年的時間就幾乎拼好了琉璃盞。 就剩下一塊殘片,唯一的一塊殘片。 而這最后的一塊,卻讓他尋覓了幾百年…… 幾百年的歲月,早已沖刷掉了他所有的耐心。 可悲地是,他仍然要繼續(xù)重復著單一的勞作,時以百年計。 所以,當那天觀世音在流沙河上空的云層中顯形,問他是否愿意用另一種方式代替懲罰時,他在尋找最后一塊殘片和西游之間,選擇了后者。 西行一路,他只要有空閑之時,就會打開行囊,仔細反復檢查,生怕有遺漏與差錯。 他對這種事情害怕了,真的害怕了。 可是越擔心的事情就越容易到來。 三個月前,在應虜城,當他發(fā)現行囊內有一件東西不知所蹤的時候,幾百年擠壓的焦慮在一瞬間爆發(fā)了。 就像是幾億只螞蟻在身上嚙噬,就像是幾萬種聲音在耳邊絮語,反反復復,無休無止。 在離開應虜城的第二天晚上,他自己偷偷地回來了。 找遍了應虜城的每一個角落,翻遍了周圍百里的每一寸黃沙,甚至掏空了每一個應虜人的內臟。 無。 無! 無…… 三個月來,他沒有真正的睡著過一秒種。 每當他閉上眼睛便是整個世界的坍塌。 今晚,在刑陀城外的沙丘上,又將迎來無眠的一夜…… 當月亮墜到西方天空的時候,悟凈從假寐中醒了過來。 他聽到師兄們去追趕一個未知的闖入者了,于是悄悄再次打開了身邊的行囊。 還是沒有! 他明明知道不可能發(fā)生這種奇跡,可是總像是有一雙手在操縱著他打開行囊,細數物件…… 師兄們回來了! 悟凈趕緊重新包裹好行囊,躺下打起鼾來。 不知過了多久,悟凈重新睜開了眼睛,他看到師兄們都已入睡,于是那雙手又操縱著他打開行囊…… 百廿二,百廿三,百廿四……該死! 悟凈低聲咒罵道。 就像是尋找琉璃盞時的那種感覺……那種無限時間帶來的恐懼…… 突然,悟凈覺得有四周又什么不對勁。 他向身后看去—— 師兄! 只見在沙丘的最高處,月光傾瀉在悟能身上,他低頭看著自己的胸口,臉上洋溢著笑容。 悟凈整理好行囊,裝作睜著惺忪的雙眼向悟能走去。 師兄,你在看什么? 喔,是你啊,我在看我最在乎的東西啊。 最在乎的東西? 悟凈不解地說。 是啊,知道嗎,當你最非常在乎一件東西的時候,它就會和你融為一體。 悟能說完嗤嗤地笑了起來。 融為……一體? 悟能擺了擺手: 算了,跟你講不明白的,你這個臉上從來沒有笑容的人又怎么能明白這里面的含義呢? 他說完走下了沙丘,把悟凈一人留在了上面。 悟凈抬頭看了看月亮,若有所思…… 悟能打了個哈欠,倒頭又進入了夢鄉(xiāng)。 或許,能再見到她一次…… …… 師兄……師兄…… 悟能被一陣微弱的聲音叫醒,同時嗅到了空氣中濃重的血腥味。 師兄……師兄…… 悟能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。 只見胸膛被剖開的悟凈躺在鮮血染紅的沙地上,內臟凌亂一地。 悟能一驚,抄起了身邊的釘耙, 卻發(fā)現悟凈滿臉笑容。 師兄…… 悟凈顫抖地捧起自己的心臟,示意著什么。 悟能定睛看去, 只見破碎的心臟里,嵌著一片琉璃。 白龍馬:怨的舍利子 白龍馬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幾個月,幾年,還幾十年。 他經過沙漠,經過湖泊,經過高山,經過峽谷,經過所有坎坷與荊棘。 經過絕望,經過寂寞,經過恐懼,經過失落,經過一切痛苦與悲泣。 喉嚨因干渴而痛如刀絞,馬蹄因跋涉而消損龜裂。 可是,我必須一直走下去啊…… 黃昏日暮,暮日昏黃。 當白龍馬不知第幾次抬起頭的時候,他看到了一座山。 一座很普通的山。 他拖著沉重的步伐行至山腳下,一塊巨石巋然豎立在眼前。 巨石上用扭曲的胡文寫著:軋犖山。 這一瞬間,白龍馬竟然有了種想登上皚皚山頂的沖動。 他毫無遲疑地邁出了前蹄…… 半山腰的寒風呼嘯過耳旁,白龍馬一次次跌倒,又一次次爬起。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非要走向山頂,彷佛這是一種召喚…… 他的意識漸漸模糊,腦海中的回憶又泛了上來—— 大雷音寺,蓮花寶座。 如來皺起眉頭,聲如洪鐘: 你確定要這么做嗎? 是的。 白龍馬說。 如來閉起雙眼,搖了搖頭: 爾師玄奘,誤解此行之意,自食己肉,心性大亂,全無僧人之態(tài)。 妖猴悟空,早已魂飛魄散,一具行尸走肉而已,無勞無功。 二徒悟能,雖得名八戒,實則色心未泯,殺欲未滅,以此西游,又有何意? 三徒悟凈,心中深植強烈執(zhí)念,最終竟化為實體,葬送了自身性命。 此次西來,行修佛之事,成化魔之實,縱然再行百萬里,也是枉然! 如來說著,突然睜開雙眼,向前一指—— 而你!竟要為他們贖罪? 白龍馬點了點頭: 我與他們一路西來,深知他們的悲痛與無奈。 為了情感為了生存,這世上有太多的桎梏,讓人無法選擇,不得不去做。 并不是每個人,都是佛! 如來輕蔑地說: 沒錯,他們的悲慘與世界上的億萬悲慘相比不過一粒塵埃, 如今的人間,奢華,淫靡,殺戮,淪喪,無數的哀怨在蔓延, 但,這些是你能救贖的嗎? 白龍馬堅定地說: 只要可以,我愿意成為犧牲品。 如來哈哈大笑,大雄寶殿的地面因此而震動: 好吧!那就讓所有的悲痛和哀怨凝結成一顆舍利,你帶著這顆舍利走吧! 切記:你要用苦行來抑制它,你要行走在荒無人煙的土地上,嘗盡世間磨難。 你要用身體禁錮起它,你要舍棄一切歡樂,不能讓它看到一絲希望。 否則,它一旦遇見機會,就會演變成一場毀滅人間的災難…… 白龍馬看到如來眼睛里發(fā)出了刺眼的光芒,一個震碎耳膜的聲音響起: 去——吧! 白龍馬猛然從回憶中驚起,慌亂地望向前方,看到了一群正在進行著祭拜儀式的人。 他急忙想轉身回去,可身體卻變得僵直異常,不能動彈。 突然間腹部膨脹起來,巨大的疼痛讓他頹然倒地。 這時一股奇異的力量從腹部向咽喉蠕動著…… 他的神志再一次模糊了,以至于感覺不到上下顎被撕裂開的痛楚。 最后,我還是無能為力…… 山頂,一群正在進行祈子儀式的胡人被眼前的場景驚呆了: 一匹白馬,干瘦非牝,在儀式進行時突然闖入,旋即腹部腫脹,倒地悲鳴,最后竟嘔出一個男嬰…… 在一片沉默中,人群里衣著最華麗的那個女子走向白馬尸體旁,捧起正在哭泣的男嬰,跪倒在地,仰天高呼: 感謝山神!賜我神子!實乃我族之大幸! 接著她低頭看了看懷里這個健壯的嬰兒,笑著說: 你誕生在這里,就以此地命名吧,從今天起,你就叫——軋犖山! 幾十年后,這個叫軋犖山的男嬰,終結了盛唐……
編者注:《新唐書·逆臣傳上·安祿山》:“安祿山,營州柳城胡也。本姓康。母阿史德,為覡(巫婆),居突厥中,禱子于軋犖山虜所謂斗戰(zhàn)神者,既而妊。及生,有光照穹廬……母以神所命,遂字軋犖山(zhá luò shān)?!焙笠蛑赴驳撋?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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茫茫大漠,烈陽吸干了地表的最后一滴水。
時間和風都以極其緩慢的速度走過,慵懶地清理著那些深埋的白骨和直通地平線的足跡。
在這里,充滿悲慘和怨恨的現實被打磨成華麗的神話,裹挾著黃沙向東土流傳著……
玄奘:長生肉
刑陀城低矮的土墻阻隔著沙漠,卻阻隔不住絕望和恐懼。
施主,貧僧想在這里借宿一晚。
刑陀城唯一一家客棧里,一個衣著破舊的和尚合掌作揖道。
高……高僧!莫非你就是那傳說中從大唐來的……玄奘法師?
客棧掌柜擁著發(fā)抖的小兒子說。
正是!
和尚微笑著。
掌柜臉色慘白,手捂住了小兒子的嘴不讓他哭出聲來。
就是這一群人!
傳說從東方而來,每經過一個地方就帶來一場災難。
一百里外的平緹,所有十歲以下的幼童被針線縫住了雙眼;
三百里外的阿哆切,所有男性被斬去了右掌;
最慘的是五百里外的應虜,一夜之間全城老幼被掏空內臟……
施主,請問方不方便借宿?
和尚走前一步說。
方便!方便!
掌柜拼命點頭,同時嗅到了和尚身上的一股惡臭。
好,那就麻煩施主給安排一個房間。
和尚依舊笑容滿面。
請問……城外隨您而來的那幾位大仙……
掌柜試探地問道。
貧僧的幾位徒弟身軀都比較高大,恐怕這個客棧是容不下的,就讓他們在城外的沙丘上休息一晚吧。
也好,也好!高僧定是法力高超,才能召來如此威猛的徒弟!
掌柜敷衍道。
這個……
和尚低頭嘆了口氣。
其實,我這三個徒弟剛剛跟隨我時還沒有這般高大,只是與普通人相似……
哦……這樣啊……
掌柜開始后悔引出了如此話題。
我們師徒三人此次去西天取經,路經重重磨難,有幾次都差點死去……
和尚說著低頭進入了沉思,語速緩慢:
這些磨難的發(fā)生只因世人貪婪,佛心泯滅,我遇到的很多人居然想要……想要……
和尚停頓住了,眼睛直勾勾盯著正前方,全無表情的臉在燭光的映照下顯得毛骨悚然。
想要吃我!
你明白嗎?想要吃我!
這……實在是……實在是……
由于驚嚇,掌柜已經無法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了。
他們居然想要吃我!
和尚根本沒有察覺到掌柜在說話,他已經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敘述中。
于此同時,屋內已經充斥了他散發(fā)出的惡臭。
因為……因為他們說我的肉是長生肉!食下可長生不老而且法力倍增,體魄達到仙佛境界……哈哈哈哈!多么可笑的傳說??!
和尚的大笑如同雷鳴,完全沒有了一點出家人的樣子,燭光在他的笑聲中搖曳……
可是最可笑的是——這個傳說居然是真的!
和尚喃喃地繼續(xù)說道。
在我和傷痕累累的徒弟們躲在狹小山洞中的那個夜晚,
我一度覺得生命沒有了希望,就像一把利刃已經接觸到了咽喉,只等著刺下。
可是……我不能放棄,
因為我的目的還沒有達到。
于是,我想到了那個傳說……
和尚覺察到了什么,突然間打住話語,他愣愣地看了看掌柜,尷尬地再次合掌作揖道:
施主請恕罪,貧僧多言了……
和尚的袖口因合掌而滑下,露出了半個前臂。
借著微弱的燭光,掌柜看到了他發(fā)黃骨骼上粘連不多的腐肉里,蛆蟲在蠕動。
悟空:傳說的終結
刑陀城外,黑夜吞噬了炎熱。
不遠處的沙丘上,三個龐大的身影如同起伏的怪異巨巖,與刑陀城橫亙相對。
喂,你有沒有覺得這附近有什么不對勁?
豬悟能從剛才側臥的姿勢站起來,抖落掉身上的黃沙后說。
悟空環(huán)顧四周,一語不發(fā)。
他們兩個警覺地觀察著附近,可是除了城墻,黃沙,夜幕和繁星外就只有悟凈的鼾聲在廣漠里延伸……
這時一只蜥蜴撥開了黃沙,探了探頭,又鉆了回去。
片刻,悟能大喝一聲:
巽位!
悟空拔地而起,一瞬間躍至百米之外,
只見他在空中左手一揮,一個黑影被死死抓住。
一聲巨響,他落回地面,單膝跪地,左手將一個人形生物按在了地面上。
悟能慢悠悠走了過來,嘴角掛著輕蔑的笑容。
什么?我沒看錯吧?你抓住了一只猴妖?這種地方居然有猴妖出沒!
悟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。
被抓住的猴妖氣喘吁吁,但臉上卻充滿了喜悅。
喂!你為什么監(jiān)視我們!
悟能問。
猴妖卻不理會他的問題,他直盯著悟空,眼睛里竟然已經噙了淚水。
大王!你果真是大王!
猴妖興奮地說道。
悟空面無表情,冷冷地看著他。
大王!我們找了你五百年了!
這五百年里妖族群龍無首,相互殺戮,以致如今行將滅族,就是因為缺少了大王你呀!
悟能嗤嗤笑了一下:
有他又怎樣,沒他又怎樣?妖永遠只能是低賤的角色。
閉嘴!
猴妖對著悟能吼道。
在他的心里不準許任何人侮辱孫悟空這個名字,因為這個名字是一個傳說的開始:
那個如疾風般戰(zhàn)斗著的身影,那個如烈焰般可燃燒萬物的眼睛,
那個彈指間便撕扯斷哪吒三太子四條臂膀的魔神,
那個只用一天時間便生食了六萬天兵天將的妖王……
如今,他終于親眼見到了這個偉大名字的主人。
孫悟空,他比傳說中更為巨大,巨大的僅用一個手掌就抓住了自己的整個身軀……
而這個消失了五百年的妖王,卻始終一言未發(fā)。
大王?你怎么了?為什么不說話?
你忘記了當時我們起兵時你所說的了嗎?
你說要帶領我們占領天庭,讓我們做神,而那些神仙做妖!
悟能終于忍不住又再次嗤嗤地笑出了聲:
我說過了,有他無他,你們族裔的結局都是一樣,沒有希望的。
胡說!
猴妖怒目而視,
這可是我們的妖王啊!五百年前我們數百萬妖眾付出了生命去擁護的妖王??!
猴妖邊說邊看著孫悟空的眼睛,想從他的眼神中得到回應。
可那個傳說中噴薄著火焰的眼睛如今讓人感覺到的,是深入骨髓的冰冷。
大王?你……難道……難道是因為那個緊箍咒?那個傳說中大王稍有忤逆就會頭疼欲裂的緊箍咒?
我知道了!一定是因為這個原因吧!放心大王!我們會等你的!
等那個五百年前的妖王重新回歸的一天!
豬悟能終于忍不住了,他捧腹大笑,笑聲如地崩山裂,驚醒了刑陀城里的每一位眠者。
哈哈哈哈!緊箍咒!哈哈哈哈!妖王!
悟能笑著揮起拳頭,重重向悟空胸口打去。
這就是你們的妖王嗎?
他收起拳頭向悟空臉上啐了口唾沫。
這就是你們的妖王嗎?
他舉起釘耙向悟空臉上砸去,耙釘深陷入悟空的側臉,鮮血順著傷口汩汩地流了出來。
這,就是你們的妖王嗎?
猴妖呆住了。
他驚訝地看著這一切,可悟空的眼神里仍是一片空洞……
悟能用力拔出釘耙,面帶笑意看著猴妖:
你所謂的妖王,現在只是一個會行動的巖石,只是一個聽從命令的龐大軀殼。
他向前一步,踩住了悟空按住猴妖的左手:
他的靈魂早已萬劫不復,他的思想如今只像螻蟻般簡單。
猴妖還想反駁什么,可他感到了一股巨大的力量在擠壓著自己。
還有,真不知為什么會有緊箍咒這樣的訛傳。
悟能一邊用力踩著悟空的手一邊看著表情痛苦的猴妖說,
其實正確的讀音應該是——禁魂咒。
隨著最后一字的說出,猴妖的身體血肉四濺。
悟能彎下腰用手指蘸了蘸猴妖的血放進嘴里,接著又蘸了蘸釘耙上悟空的血嘗了下。
果然是同類,連血的味道都一樣。
他說完兀自嗤嗤地笑了起來。
悟能:融
不要離開我好嗎?
她說。
沒辦法,等焚香燃盡,就是我離開這里,西游之時。
那帶上我。
這一路艱險重重,不是你一個弱女子承受的了的。
我不怕。
你!
他對她的固執(zhí)又恨又愛。
他手伸前撥開她額前的頭發(fā):
高小姐,你我夫妻一場雖然短短幾天,但就算我身軀化成粉齏,靈魂灰飛煙滅,你也始終是我的妻子,就像日升月落,晝夜交替一樣,用永恒來計量。但是,我不能讓你承受本該由我承受的懲罰……
我不要!不管你說什么我都不要!
她撲進悟能的懷里,緊緊抱住了他。
看著我。
他說。
她抬起頭,看到他剛毅的臉龐。
你知道嗎,等這柱香燃盡的時候,我就會變的青面獠牙,鬣發(fā)布身。
我知道。
我是個妖怪?。∥沂莻€野豬精?。?br />
我知道。
那你怎么還如此執(zhí)迷不悟!
因為我心所屬的那個人是你,不管你是人,是神,還是妖。
悟能突然感覺到有東西劃過了自己的臉龐。
幾百年了,還真是第一次嘗到哭泣的滋味。
他想。
娘子你聽著,
外面那個和尚手下的猴妖,他的法力不是我所能對抗的,我能選擇的只有屈服。
她沉默不語。
悟能嘆了口氣:
以前我總覺得自己可以掌握這個世界,可是后來發(fā)現我連自己的命運都掌握不了。
直到認識你后,我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掌握的是什么。
所以我騙了你,我隱瞞了自己的身份,用微不足道的法力來騙取了你的愛。
可到現在我才知道,作為一個妖怪,愛上你是害了你。
我一開始就不該這么做,可是后悔的時候一切都不及了。
我還是那句話,帶我走。
她堅定地說。
不可能的,這一切都是佛早已安排好的,你我只不過是傀儡,我們的命運不是自己能決定的。
帶我走。
她更加用力地抱住了他。
這時,焚香的最后一星光亮熄滅了,房間外,玄奘念起了經文。
高小姐!松開我!
他驚恐地說,
我不能讓你看到我的原形!
他的身軀開始脹大,面孔中如有數條蜈蚣穿梭,皮膚碎裂開來,毛發(fā)浸染著鮮血虬生著。
帶我走。
她說。
悟能被一陣涼風吹醒。
他起身看了看四周,目及之處,黃沙消失在夜幕中。
又做了同樣的夢。
他自言自語道。
已經好多年了,那天的場景還像在眼前一樣。
悟能撥開自己獸毛遍布的胸膛,微笑著用手指在胸口撫摸感受著。
借著月光,他胸口肌膚下一個女子側臉的輪廓清晰可見。
終于,你還是跟來了。
他說。
悟凈:失落之物
少了一件東西。
悟凈想。
真的少了一件!
可是他實在想不起來東西丟在了哪里,
甚至丟的什么都想不起來了。
整整三個月,他每天都要偷偷打開行囊,仔細翻找著行囊里的每一件物品。
卻每次都得到一樣的結果。
衣物,缽盂,法器,經文,通關文牒……繁此諸種共百廿五,而現在數來數去都只有百廿四……
他討厭這種事情,可是幾百年了,這種事卻始終縈繞著他,揮之不去。
早已經忘了是幾百年前,他被罰入人間,就是因為打碎了王母的琉璃盞。
他日夜浸泡在流沙河中,一遍遍地淘沙濾泥,截下每一艘過往的渡船,剖開每一條游過的水族。
他只用了五年的時間就幾乎拼好了琉璃盞。
就剩下一塊殘片,唯一的一塊殘片。
而這最后的一塊,卻讓他尋覓了幾百年……
幾百年的歲月,早已沖刷掉了他所有的耐心。
可悲地是,他仍然要繼續(xù)重復著單一的勞作,時以百年計。
所以,當那天觀世音在流沙河上空的云層中顯形,問他是否愿意用另一種方式代替懲罰時,他在尋找最后一塊殘片和西游之間,選擇了后者。
西行一路,他只要有空閑之時,就會打開行囊,仔細反復檢查,生怕有遺漏與差錯。
他對這種事情害怕了,真的害怕了。
可是越擔心的事情就越容易到來。
三個月前,在應虜城,當他發(fā)現行囊內有一件東西不知所蹤的時候,幾百年擠壓的焦慮在一瞬間爆發(fā)了。
就像是幾億只螞蟻在身上嚙噬,就像是幾萬種聲音在耳邊絮語,反反復復,無休無止。
在離開應虜城的第二天晚上,他自己偷偷地回來了。
找遍了應虜城的每一個角落,翻遍了周圍百里的每一寸黃沙,甚至掏空了每一個應虜人的內臟。
無。
無!
無……
三個月來,他沒有真正的睡著過一秒種。
每當他閉上眼睛便是整個世界的坍塌。
今晚,在刑陀城外的沙丘上,又將迎來無眠的一夜……
當月亮墜到西方天空的時候,悟凈從假寐中醒了過來。
他聽到師兄們去追趕一個未知的闖入者了,于是悄悄再次打開了身邊的行囊。
還是沒有!
他明明知道不可能發(fā)生這種奇跡,可是總像是有一雙手在操縱著他打開行囊,細數物件……
師兄們回來了!
悟凈趕緊重新包裹好行囊,躺下打起鼾來。
不知過了多久,悟凈重新睜開了眼睛,他看到師兄們都已入睡,于是那雙手又操縱著他打開行囊……
百廿二,百廿三,百廿四……該死!
悟凈低聲咒罵道。
就像是尋找琉璃盞時的那種感覺……那種無限時間帶來的恐懼……
突然,悟凈覺得有四周又什么不對勁。
他向身后看去——
師兄!
只見在沙丘的最高處,月光傾瀉在悟能身上,他低頭看著自己的胸口,臉上洋溢著笑容。
悟凈整理好行囊,裝作睜著惺忪的雙眼向悟能走去。
師兄,你在看什么?
喔,是你啊,我在看我最在乎的東西啊。
最在乎的東西?
悟凈不解地說。
是啊,知道嗎,當你最非常在乎一件東西的時候,它就會和你融為一體。
悟能說完嗤嗤地笑了起來。
融為……一體?
悟能擺了擺手:
算了,跟你講不明白的,你這個臉上從來沒有笑容的人又怎么能明白這里面的含義呢?
他說完走下了沙丘,把悟凈一人留在了上面。
悟凈抬頭看了看月亮,若有所思……
悟能打了個哈欠,倒頭又進入了夢鄉(xiāng)。
或許,能再見到她一次……
……
師兄……師兄……
悟能被一陣微弱的聲音叫醒,同時嗅到了空氣中濃重的血腥味。
師兄……師兄……
悟能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。
只見胸膛被剖開的悟凈躺在鮮血染紅的沙地上,內臟凌亂一地。
悟能一驚,抄起了身邊的釘耙,
卻發(fā)現悟凈滿臉笑容。
師兄……
悟凈顫抖地捧起自己的心臟,示意著什么。
悟能定睛看去,
只見破碎的心臟里,嵌著一片琉璃。
白龍馬:怨的舍利子
白龍馬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幾個月,幾年,還幾十年。
他經過沙漠,經過湖泊,經過高山,經過峽谷,經過所有坎坷與荊棘。
經過絕望,經過寂寞,經過恐懼,經過失落,經過一切痛苦與悲泣。
喉嚨因干渴而痛如刀絞,馬蹄因跋涉而消損龜裂。
可是,我必須一直走下去啊……
黃昏日暮,暮日昏黃。
當白龍馬不知第幾次抬起頭的時候,他看到了一座山。
一座很普通的山。
他拖著沉重的步伐行至山腳下,一塊巨石巋然豎立在眼前。
巨石上用扭曲的胡文寫著:軋犖山。
這一瞬間,白龍馬竟然有了種想登上皚皚山頂的沖動。
他毫無遲疑地邁出了前蹄……
半山腰的寒風呼嘯過耳旁,白龍馬一次次跌倒,又一次次爬起。
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非要走向山頂,彷佛這是一種召喚……
他的意識漸漸模糊,腦海中的回憶又泛了上來——
大雷音寺,蓮花寶座。
如來皺起眉頭,聲如洪鐘:
你確定要這么做嗎?
是的。
白龍馬說。
如來閉起雙眼,搖了搖頭:
爾師玄奘,誤解此行之意,自食己肉,心性大亂,全無僧人之態(tài)。
妖猴悟空,早已魂飛魄散,一具行尸走肉而已,無勞無功。
二徒悟能,雖得名八戒,實則色心未泯,殺欲未滅,以此西游,又有何意?
三徒悟凈,心中深植強烈執(zhí)念,最終竟化為實體,葬送了自身性命。
此次西來,行修佛之事,成化魔之實,縱然再行百萬里,也是枉然!
如來說著,突然睜開雙眼,向前一指——
而你!竟要為他們贖罪?
白龍馬點了點頭:
我與他們一路西來,深知他們的悲痛與無奈。
為了情感為了生存,這世上有太多的桎梏,讓人無法選擇,不得不去做。
并不是每個人,都是佛!
如來輕蔑地說:
沒錯,他們的悲慘與世界上的億萬悲慘相比不過一粒塵埃,
如今的人間,奢華,淫靡,殺戮,淪喪,無數的哀怨在蔓延,
但,這些是你能救贖的嗎?
白龍馬堅定地說:
只要可以,我愿意成為犧牲品。
如來哈哈大笑,大雄寶殿的地面因此而震動:
好吧!那就讓所有的悲痛和哀怨凝結成一顆舍利,你帶著這顆舍利走吧!
切記:你要用苦行來抑制它,你要行走在荒無人煙的土地上,嘗盡世間磨難。
你要用身體禁錮起它,你要舍棄一切歡樂,不能讓它看到一絲希望。
否則,它一旦遇見機會,就會演變成一場毀滅人間的災難……
白龍馬看到如來眼睛里發(fā)出了刺眼的光芒,一個震碎耳膜的聲音響起:
去——吧!
白龍馬猛然從回憶中驚起,慌亂地望向前方,看到了一群正在進行著祭拜儀式的人。
他急忙想轉身回去,可身體卻變得僵直異常,不能動彈。
突然間腹部膨脹起來,巨大的疼痛讓他頹然倒地。
這時一股奇異的力量從腹部向咽喉蠕動著……
他的神志再一次模糊了,以至于感覺不到上下顎被撕裂開的痛楚。
最后,我還是無能為力……
山頂,一群正在進行祈子儀式的胡人被眼前的場景驚呆了:
一匹白馬,干瘦非牝,在儀式進行時突然闖入,旋即腹部腫脹,倒地悲鳴,最后竟嘔出一個男嬰……
在一片沉默中,人群里衣著最華麗的那個女子走向白馬尸體旁,捧起正在哭泣的男嬰,跪倒在地,仰天高呼:
感謝山神!賜我神子!實乃我族之大幸!
接著她低頭看了看懷里這個健壯的嬰兒,笑著說:
你誕生在這里,就以此地命名吧,從今天起,你就叫——軋犖山!
幾十年后,這個叫軋犖山的男嬰,終結了盛唐……
編者注:《新唐書·逆臣傳上·安祿山》:“安祿山,營州柳城胡也。本姓康。母阿史德,為覡(巫婆),居突厥中,禱子于軋犖山虜所謂斗戰(zhàn)神者,既而妊。及生,有光照穹廬……母以神所命,遂字軋犖山(zhá luò shān)?!焙笠蛑赴驳撋?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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